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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育自主|同志|生養孩子的法律,同志被排除也被困住

2022-11-10

生育自主|同志|生養孩子的法律,同志被排除也被困住

2019年台灣通過同婚專法,同志伴侶終於在台灣可以締結婚約關係、組成家庭,權益看似往前邁進一步,但在許多同志家庭眼中,他們的家庭仍缺了關鍵的一角。對於多數有意走入婚姻階段的異性戀情侶而言,結婚後下一步就是生育小孩,但台灣同志至今卻仍難以透過合法的管道,擁有自己的下一代。

Kelly等待擁有自己的小孩已有12年的時間。

從小就發覺自己的性向,又從大學開始接觸女性主義相關著作,Kelly原先堅定自己絕對不會步入婚育階段。但到了25歲時,「不跟異性結婚,一樣可以養育小孩」等婚育分離的想法開始萌芽,想像如果可以跟伴侶有自己的後代,可以好好傳遞自己對世界的觀察與想法應該會很棒,從此有了生育下一代的念頭,卻沒想到一路走來崎嶇漫長。

前些日子才剛在美國結束第二次人工生殖手術的他,語氣有些無奈,但仍沒有想過放棄。

同志社群想要生養自己下一代的渴望,並不輸給眾多求子心切的異性戀夫妻。2005年由「女同志媽媽聯盟MSN社群」發展,後續擴大為同志生養的倡議組織「台灣同志家庭權益促進會」(以下簡稱同家會),多年來已幫助超過2700位、大約500至600對同志伴侶組成家庭。看在同家會秘書長黎璿萍眼裏,渴望擁有家庭的同志群體遠超過這個數字。

同志結婚的同時,也喪失收養子女的權利

在同性婚姻合法化通過以前,想要擁有自己的下一代,在台灣本是困難重重,除了生理構造的限制,即使想透過領養的方式組成家庭,也不見得比較容易。

黎璿萍解釋,過往單身收養成功的機會就很小,主因在於普遍這些等待照顧的孩子,都需要收養方花更多的心思了解與照顧,對缺乏伴侶或後備照顧資源的單身者負擔較大。除此之外,在整個流程裡出養方擁有最大的選擇權,如果對方本來就希望由一對情侶或是家庭照顧,單身者自然容易被排除在外,無關乎你是否是同志的身份。

同家會秘書長黎璿萍

Photo Credit: 同家會提供

台灣同志家庭權益促進會秘書長黎璿萍

但如果只是「法律上」的單身,實際上是有一位穩定交往的同性伴侶想一起收養孩子,又會面臨到「我應該對社工出櫃嗎?何時出櫃才好?」的問題。雖然法律有明文規定不能基於收養人性別特質、性傾向等等,產生差別對待,但是收出養評估過程漫長,「如果你面對的是一個對你不信任,或不是這麼友善的收養單位,這段評估你是走不下去的,甚至你連走進去的機會都沒有。」

而在同婚專法通過後,同志終於可以選擇結婚,卻也因此喪失收養子女的權利。根據《司法院釋字第七四八號解釋施行法》第20條規定:「第2條關係雙方當事人之一方收養他方之親生子女時,準用民法關於收養之規定。」由此得知同志若想要建立親子關係,只能收養他方的「親生」子女。

換句話說,同志一旦透過同婚專法成家,就不具備收養小孩的權利,「結婚、還是收養小孩」,成為同志家庭殘酷的二選一。

根據同家會的觀察,向他們諮詢的同志伴侶中,選擇走收養方式的人,比選擇人工生殖少了6至7成,正是因為台灣目前收出養法規基本上將已婚同志伴侶排除在外,更多的還是藉由繼親收養的重組家庭模式,將其中一方曾在異性婚姻中扶養的孩子納入同志家庭中。

收養行不通,那人工生殖可以嗎?

事實上,台灣《人工生殖法》並不適用同志伴侶或單身女性,因此同志如果想利用生殖科技生育下一代,必須飛到其他接受跨國進行人工生殖手術的國家,才有機會懷胎生育。除了未知的風險,也需要承擔高額的費用與代價。

艾莉在2019年到柬埔寨金邊接受人工生殖手術,於隔年順利誕下一名可愛小女嬰,他經歷了多數有生育想法的同志都曾走過的路。他從26歲開始就有生養的念頭,他嘗試過滴精、A卵B懷、或用領養的方式與另一半組成家庭等方法,卻都因為顧及小孩子的權益與福祉不得不放棄。

「我沒有辦法接受另一個媽媽在法律上完全沒有任何關係,在沒有替小孩想過其他的保障前就直接把他生下來。」

當艾莉逐漸放下當媽媽的念頭時,但伴侶卻變得積極、不願放棄想要小孩的心情,讓她願意再做一次嘗試,終於在40歲時生下自己的小孩。相較其他求子多年的同志伴侶,艾莉表示自己是屬於比較幸運的那一方,從諮詢到植入胚胎僅花了3個月的時間就成功懷孕,但過程中仍對同志在台灣生育的重重波折感到不平。

曾有一次到生殖中心諮詢,櫃檯的護理師疑惑台灣生殖技術優良,他為什麼要冒著風險到國外進行手術。面對護理師的疑問,艾莉也同感困惑,「對啊!我們明明應該要可以在這邊做。」相較生殖中心醫師普遍理解、有些甚至加入爭取《人工生殖法》適用同志伴侶的行列,普羅大眾對於同志成家的認知仍不足,也沒有意識到法律中暗藏的差別對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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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oto Credit: 中央社

《人工生殖法》的局限不只排除同志、也排除窮人

經歷人工生殖手術的Kelly,也曾對同志被迫需要到國外求子的困境感到很不滿。「為什麼國家可以這樣對我,讓我要去承擔我本來不需要經歷的成本與風險?」選擇到美國進行人工生殖的他,就發現不同國家用藥規範的不同,不僅大幅增加與醫療團隊的溝通成本,更讓整個療程充滿不確定性。

「我們整個人工生殖法的制定,就是建立在異性戀婚姻的基礎上。」長期關注並倡議同志權益的Kelly表示,在同婚專法通過以後,大眾對於同志權益的關注逐漸冷卻,讓同志生養相關法律修法卡關,很難再往前推進一步。

Kelly坦言,到國外進行人工生殖的選擇是非常階級化的。若不具備一定的財力與社會階級,一般人並沒有這樣的餘裕,花上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往返進行療程。「仔細想想,我們的法規其實很殘酷,他不只排除了同志,也排除了窮人。」

同志成家的願望不曾間斷,不只年近40的Kelly仍在努力,今年26歲、剛轉換職業跑道的April,也渴望可以擁有自己的下一代。

他坦言自己選擇進入科技業工作,就是想存多一點的錢,未來有機會可以到國外做人工生殖。目前他已有穩定交往的伴侶,雖然有家人的支持與後援,仍難以預期何時才有機會跟伴侶繁育下一代,共組家庭。

法規對同志的限制,反映社會如何定義何謂「正常的家庭」

長期倡議同志權益的Kelly指出,現階段《人工生殖法》對同志的不友善,除了凸顯資源分配上的不公外,也創造出一種氛圍,「如果你沒有達到政府眼中的某種條件,其實你是沒有資格去生小孩的。」不只是同志因身份被排除,這也會去影響到整個社會如何看待生育這件事情。

艾莉也認為在討論生育自主權的同時,同志並不需要特別被放大檢視「是否有資格、或適合生育」,當你今天認為自己在經濟、生活上都能獨當一面,同志選擇是否要生育、甚至如何生養小孩,跟異性情侶所面臨的問題都是一樣的,應該要一視平等的被討論。

「每個人身上都有數不清的標籤,同志對我而言只是其中之一個。」

同家會秘書長黎璿萍認為,相較於收養與代孕議題,政府對於人工生殖法上,態度相對開放且積極,衛福部於2020年就有邀集各方專家與NGO參與討論女同志配偶是否納入適用對象,但因為後續加入代孕議題的討論,使得修法方向相對龐大,目前尚無具體進展。

LGBT專題台灣篇(10)

Photo Credit: 中央社

以同家會目前的觀察,近兩年同志收養申請大法官釋憲有諸多突破,讓同志團體積極爭取落實修法的機會,「除了同志收養權益以外,還有另外一群已經完成單身收養的同志,卻遲遲無法讓已婚伴侶獲得監護權,成為另外一位家長。」

黎璿萍希望讓更多人看見同志的困境,不只是想收養不能收養,更存在已經被收養的孩子福祉不夠全面的問題,「我們希望把法治上缺少的一角補回來。」

新聞來源:關鍵評論網